1898年5月23號,滿目山河,肅穆同悲。
被稱北洋水師基地的威海衛,正進行著恥辱且誅心的交接儀式。
只見海島最高處的旗桿,先是降下了日本的太陽旗,升起了大清國的黃龍旗。
第二天上午,又降下了大清國的黃龍旗,升上了英國的米字旗……
這年,西方列強開始掀起瓜分中國的狂潮;歷經甲午戰爭炮火洗禮和慘遭日軍占據三年之久的劉公島,被英國正式租借。
短短兩天,國幟三易!
英國水軍熱烈歡呼,禮炮齊鳴;而國人目擊心傷,五內皆裂!
其中,一位年輕的北洋軍官,因目睹這屈辱場面,緊緊攥響了拳頭。
他深感海軍報國無望,便怒而退役,棄武從教;立志「寧以身殉,不為利誘,終身從事教育」。
這位年輕的軍官,便是成就南開傳奇的著名教育家張柏苓。
算起來,張柏苓的一生,經歷了清末、北洋政府、國民政府和新中國。
跋涉在時代的疾風驟雨里,他始終把教育救國作為畢生信念。
先后創辦南開中學、南開大學、南開女中、南開小學和重慶南開中學,接辦四川自貢蜀光中學,形成了著名的南開教育體系,為國家培養了包括周恩來在內的大批人才…
眾多豐功偉績,永垂不朽,后世亦尊稱他為「中國現代教育的一位創造者」。
離開威海衛后,張柏苓回到天津。
在當地的富商老鄉嚴修那里做家館教席,講授英語和數理化知識。
張伯苓和嚴修有著相同的教育理念,深信唯有教育才能真正救國,為創建真正的現代學堂,兩人還曾東渡日本考察教育。
直到1904年,才鄭重開辦新學;出身于鹽業世家的嚴修出資,年輕的張伯苓任校長。
同年招收的第一批學生中,便有譜寫清華傳奇的梅貽琦。
張柏苓和嚴修
1906年,受外界捐贈土地及捐款,張柏苓和嚴修兩人才有資金修蓋校舍。
學校于1907年遷往荒涼的南部郊區,正式取名為「南開中學」。
到了1919年,曾經的南開中學,開始往現代化學府轉型,開設文、理、商三個學院,并隨著不斷完善,逐漸開設礦學院、經濟研究所以及化工研究所。
也是這一年,南開大學的傳奇正式唱響。
在回憶與嚴范共同募建南開大學時,張伯苓形容自己到處「乞討」。
那些年,他猶如托著缽盂的游方僧到處化緣般,不顧體面周旋于軍閥商界之中,像「乞丐」一樣討來教育經費,而這些是為了能夠順利建設南開大學。
有感于嚴范孫和張伯苓的信念,當時江蘇督軍李純已經病危,還特地留下遺囑,將家產的四分之一共50萬元,捐贈給籌辦的南開大學;曾經先后當過民國總統的黎元洪、徐世昌、馮國璋也紛紛慷慨解囊,并且不設置任何交換條件。
可以說,南開大學,就被「百家飯」喂活的孩子。
南開學校創辦后,張柏苓屢次強調:
「南開學生的體質,決不能像現在一般人那樣虛弱,要健壯起來」。
于是各種運動和體育課,便風風火火地從南開大學開展起來;張伯苓還言傳身教,經常與學生一起踢足球,不時親自帶領學生參加比賽,為的便是強健體魄,振興中華。
南開大學參加華北運動會
不僅如此,張柏苓還頒布南開校訓,立志培養兼具「愛國愛群之公德」與「服務社會之能力」的人才。
回顧歷史長河,南開也真真正正做到了!
翻開當年的師生名錄,一大批卓然成器的人才放射著熠熠光芒:有國家領導人,國家最高科技獎獲得者,兩彈一星功勛,兩院院士,人文科學著名人士,其中我們熟悉的周恩來、梅貽琦、張彭春、陶孟和、曹禺、老舍等著名人物,都是從南開走出來的。
身份亂世,山河瘡痍,南開的命運將會走向何方,誰也不敢預料。
但不管環境多麼兇險,張柏苓始終堅定著教育救國的志向。
1935年,中日關系早已劍拔弩張。
日軍將天津指揮部和兵營設在南開大學、南開中學之間的海光寺。
這番架勢,無疑是橫在張柏苓脖子上的一把刀。
即便身處險境,張伯苓還是帶領全體師生沖在愛國救亡運動的最前線,多次公開支持南開學生游行、進行愛國運動。
那年的開學典禮上,他更是不顧安危拋出振聾發聵的「抗日三問」。
張伯苓問:「你是中國人嗎?」
師生答:「是!」
張伯苓再問:「你愛中國嗎?」
師生再答:「愛!」
張伯苓又問:「你愿意中國好嗎?」
師生又回:「愿意!」
三問三答之后,南開師生皆熱血沸騰,堅定愛國救亡之心。
日寇是恨極了張柏苓和南開大學,曾多次派特務秘密跟蹤張柏苓,施行暗殺計劃。
對于丑態畢露的侵略者來說,他們太懂得「欲亡其國,先亡其種」的道理;可他們也太懼怕,懼怕南開師生身上那股百折不撓的中華魂。
所以,七七事變后,日寇的炮聲也在天津炸響。
同年7月29日,日軍不顧國際法例,公然炸毀南開校園。
樓宇瞬間淪為瓦礫,珍貴學術典籍蕩然無存,三十年心血就這樣毀于一旦!
身在南京的張柏苓聞之大慟,幾乎不能自已。
動蕩亂世,多得是生死難料。
南開遭轟炸沒有多久,張柏苓最疼愛的兒子張錫祜奉命駕機開赴前線作戰,不幸遇難殉國。
短短時間,再聞骨肉噩耗,張柏苓似乎失去了宣泄悲傷的能力。
他默然許久,緩緩說道:「死得好!死得好!吾早以此子許國,今日之事,自在意中,求仁得仁,復何慟為!」
國難、校難、家難……這層出不窮的磨難,讓張柏苓難以承受,卻沒有讓張柏苓一蹶不振。
他重回南開,站在廢墟上發表演講,再次宣布抗日立場:
「敵人此次轟炸南開,被毀者為南開之物質,南開之精神,將因此挫折而愈奮勵。」
瘡痍山河,困不住有志之士的錚錚鐵骨;硝煙戰火,亦湮滅不了華夏民族的信仰曙光。
隨著戰爭局勢的日益緊張,當局教育部下發公函,命令以南開、清華、北大為首的北方高校往南遷移。
我們也欣慰看到,動蕩亂世中,中國教育史上最頂尖的大學「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在炮火中成立了。西南聯大以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南開大學為基礎,云集當時最頂尖的知識分子團隊,各種學術代表人物匯聚一堂。
此時清華的校長,便是張柏苓的學生梅貽琦。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我們無法想象,張柏苓在教育救國的路上走得多難。
但我們可以肯定,這條崎嶇彎折的救國路,張柏苓走得無怨無悔,也走得精彩成功。
他用畢生的信仰,造就了民國教育的一場場傳奇,也譜寫了中國近代教育史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1948年6月,蔣先生多次邀請張伯苓擔任國民政府考試院院長,并寫來親筆信。
他無意從政,卻盛情難卻;于是答應蔣的要求,臨時擔任三月行政職務,期間也希望對方盡快尋覓到合適人選。
但張柏苓沒有想到:他前腳離開南開,國民政府就免去了他南開校長的職務,以此逼迫他前往台灣。
被迫「晚節不保」的張柏苓,還是拒絕了蔣介石的請求。
後來蔣經國專門前來勸說,并留下一架飛機和大額支票;只要張柏苓愿意,隨時可以飛到台灣。
張柏苓給出的回答是:「不愿離開南開,更不愿離開祖國!」
只是這一留,也多少造就了無法彌補的遺憾。
1950年10月17日,南開大學舉辦校慶活動。
75歲的張伯苓聽聞消息,滿懷熱情地前往參加,卻因身份問題,被南開負責人拒之門外。
耗盡畢生心血創建南開,卻無法見證它的成長;這對張柏苓來說,無疑是場巨大的打擊。
但他不悔,也不怨,在最后的生命時光,仍舊靜靜關注著南開的成長。
南開舉辦完校慶后半年,即1951年的2月23日,張柏苓便在天津病逝。
他留給家人最后的感嘆是:新中國有光明遠景。
縱觀張柏苓一生殫精竭慮,可他留給家人的錢財,只有7元4角錢,以及兩張戲票。
眾人聽之,無不垂淚悲嘆!
他辛苦奔波數十年,房無一間,地無一畝,卻為中國留下無法計算的珍貴遺產。
南開大學、南開中學、南開女中和重慶南開中學……這些曾讓他拼死保護的學校,如今已培養出了一代代人才。
以允公之心,行允能之事,張伯苓留下的南開精神穿透了歷史,也引領著未來。
這樣的中國校長,永遠不該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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