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跑下樓親眼看見花筐被人推倒,一排衣架和加班加點做出的成衣蹂躪于地上之前,我都無法相信我的店會發生這種事。
鬧事者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說他的妻子定做了我們的衣服后過敏性休克,在幾天前死在了醫院的病床上。
首先,我對這個男人完全沒有印象。
第二,穿了衣服導致過敏而死比我出門被車撞死的概率都要小。
可是,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今天本來就有很多未來的客戶在場,這件事無疑會有更加深遠的影響。
那個男人背了個橫幅在我們店的門口,抱著他妻子的遺像。
早上還熙熙攘攘顧客絡繹不絕的門店現在已經被人砸得東倒西歪,圍觀群眾交頭接耳,甚至還有人掏出了手機拍照,鏡子碎了一塊落在地上,我盯著那里面自己的眼睛。
我讓店員先報警,摸摸口袋,原來手機一直在震動著。
接通了電話,秦馳的聲音簡直愉悅至極。
「怎麼樣?」
「送你的禮物……」
「喜歡嗎?」
5.
我坐在二樓的辦公室里。
敲著桌面向下望的時候,無可避免地看見那一地的狼藉。
這個地段的光照很好,只是有些亮,太亮了,總是會扯著我的思緒引向紛紛亂亂。
秦馳大概是在報復我們公司上次剽竊了他們的設計稿。
可那份設計稿,不是我偷的。
也不算不是「我」,是我手下的一個設計師剽竊的,我在此之前從不知道那個稿件是經過秦馳他們公司層層篩選,凝聚著許多心血的作品,而那位設計師信誓旦旦地與我說那是她自己的原創。
確實也怪我,不想想這從方案到建模如此完整一體的作品怎麼會出自一名初出茅廬的設計師之手呢?
可是我還是被那件作品的價值所迷惑了。
發布會已經開了,產品的宣發已經做完了,盡管后來我辭退了那名設計師,可有些事發生就是發生了,比如秦馳,他大概覺得我是個手段骯臟的卑鄙小人吧。
秦馳對于對手,從來都不手軟。
他在商業上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這點所有混在商圈的人都有所耳聞,他對我這麼做,說實話,我不意外。
可是我們好像還有四天,就要結婚了。
我不知道這樣癱坐在椅子上的我還算不算那個總有一副干勁的人,我只是覺得突如其來的疲憊,突如其來的厭煩,和那股突如其來的火氣。
甚至……還有些委屈。
我想揪著他的領子問他,我們認識了這麼久,他難道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嗎,他難道覺得我真的是會干出那樣的事嗎,我在他的心里就真的……卑鄙成那樣了嗎?
我當然不可能將這些話問出口,我和秦馳他的關系就是這樣的,不利于他的事情發生了,無論是不是我做的,我都該高興。
遠方已然聽到了警笛的鳴響,紅藍的燈光斑駁出雜亂的影子,歸于地平線的夕陽昭示著已過了傍晚。
熙熙攘攘的人群散開,穿著警服的人踏進了店門,肇事者被帶走,我也要跟著去配合調查。
……
我沒怎麼來過警局,這里潔白的墻壁潔白的窗戶,無處不擺明公正與紀嚴,我低著頭瞧桌面,像是要狠狠地將我的腦袋晃蕩成漿糊的疼痛席卷著我。
前幾天就有些感冒,今天好像加深了。
含含糊糊地應了幾個問題,直到對面的人字正腔圓地喊出我的名字。
「陳青,你看起來不太好。」
「……」
被帶進警局問我話的警官是曾經同班同學的概率,到底有多少?
我抬頭看面前的人,潔白的襯衫一絲不茍地扣上最高領扣,眉眼依舊如墨,倒是削掉了曾經的不羈,穩重而鋒利。
我對于林川舟的印象如果不是那個坐在最后一排的問題少年的話——
那就是他曾經追過我,鬧得人盡皆知。
6.
「我會給你個交代的。」
身旁的人與我一同站在夜色之下,他的眉眼如同天上懸著的那輪皓月,笑起來,好像就有了從前那份朝氣。
我擺了擺手。
「麻煩林警官了。」
不過……你大概是什麼都查不出來。
我是隱約知道秦馳還有點不在明面的勢力,那種東西更加陰暗和隱蔽,到頭來估計也只是追查到那名肇事者頭上,不可能真的扒出幕后的秦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