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我去找班主任要了我媽的家庭住址。
我沖進雨里,跑出學校,攔了一輛出租車。
直到一個小時后,我踮著腳敲響了她家的門。
沒人應。
我打她的手機,趴在門板上聽。
有聲音。
我媽在里面。
我叫來開鎖師傅換了新鎖。
這才看見躺在沙發上昏迷過去的媽媽。
她渾身濕透了,像是從泥潭里爬出來的,衣服上有自行車碾過的痕跡,漂亮的直發被剪得七零八落,指甲縫里血和著泥。
一切好像沒有任何變化。
不管我來不來我媽總會被那些人壓得喘不過氣。
我對她的特別關注只會傷害到她,因為那些人不清楚我和她的關系,所以總會覺得這是秦州嶺的意思。
而我保護不了她。
秦州嶺也好,爺爺奶奶也好。
他們不會為了許若思開罪其他人家。
除非受傷的是我。
我坐在地上,先是撥打了 120,然后報了警。
我想給媽媽換件衣服,可是我做不到,我三歲的身體除了能撒嬌賣萌還能干什麼?
我甚至連照顧她一下都不能。
我坐在地上發呆,唾棄自己是個廢物。
直到十分鐘后,和警車一起到的是秦州嶺和宋子欽。
秦州嶺將大衣裹在媽媽身上,皺著眉想要抱起她,我重重咬在他胳膊上,不讓他抱。
秦州嶺怒氣沖沖,第一次對我發那麼大火。
他說:「思思,你能不能不要胡鬧。」
我打了個噴嚏,見他要靠近,立馬往后退了一步。
「秦州嶺,你可能不知道,我是為許若思而來,唯獨為她而來。」
我哭著說:「我不想讓她死,我想讓所有的痛苦遠離她,而你就是她最大的痛苦!」
他聽了我的話沉默片刻,最后讓警察幫忙抱上了救護車。
15
秦州嶺把我拎回家,沒讓我再回學校,他甚至不想再讓我見我媽。
奶奶抱著我勸,也只能看著我悶悶不樂。
直到某天,秦州嶺坐到我身邊和我說:「溫伯伯已經和溫煦斷絕父女關系了,溫煦再也不可能欺負許若思了,她還小,就算報警也只是口頭教育。」
你看,多可笑,我媽差點丟了一條命,溫煦卻只是和她爸斷絕關系。
這些人還覺得是多重的懲罰。
我和秦州嶺說:「我只希望媽媽能考上她喜歡的大學,以后遇到能讓她幸福的人。」
秦州嶺低著頭沒有說話。
那之后,我開始變得嗜睡,沒有任何緣由。
醫生檢查不出什麼,只能說小孩子在長個,睡得多吃得也多。
奶奶捏捏我的鼻子,笑著說:「奶奶的寶貝確實吃得也多。」
生活還算安穩,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溫蕓回來那天。
我站在三樓看她,身材高挑的女人張開手臂和秦州嶺說:「阿嶺,我回來了。」
秦州嶺看了我一眼,才匆匆和她抱了下。
她的日子選得很不錯,選在秦州嶺的成人禮這天。
家里熱熱鬧鬧的,這麼多雙眼睛看著,而她剛回來,就占據了秦州嶺身邊人的位置。
但那些熱鬧和我沒關系,快要高考了,我比應屆高考生還緊張,不想處理那些讓人心煩的關系。
只有宋子欽來三樓找我,他看我站在絨毛地毯上,抱著一個小白熊。
他笑我:「思思,你怎麼都不長個。」
我哼哼兩聲:「你管我。」
爺爺奶奶和秦州嶺從來不會在我面前提我不長個的事情。
因為他們隱隱約約察覺出了什麼。
我是秦州嶺和許若思的孩子,這一次,他們卻從相交線變成了平行線。
不會有交集,自然也不會有我。
宋子欽掐我的臉,我由他掐,作為他幫我送信的報酬。
我遞給他信封,封面有一顆粉色愛心,「幫我送給許若思姐姐。」
宋子欽捧著心,說自己受傷了,「哥哥還以為這是你送給我的呢。」
去去去,不要臉。
16
媽媽考上了心儀的學校,那天艷陽高照,她跑來秦宅門口親口告訴我這個喜訊。
我把雙手舉過頭頂朝她比心,然后轉了一圈。
我覺得自己好像一只起舞的蝴蝶,輕盈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飛走了。
可我還是歡喜地說:「姐姐好厲害!我好喜歡姐姐。」
是的,媽媽還是那麼溫柔。
沒有變成她日記中憎惡的樣子。
而我,也一直會是她喜歡的樣子,一直。
世事總是這樣不湊巧,我在門口蹦跶的時候溫蕓來了。
她偏著頭打量媽媽,仿佛要拿鼻孔看人。
她說:「原來是你啊,你以為如果不是因為你長得和我相像,阿嶺會注意到你?」
我拉著我媽的手走遠,一邊走一邊說:「姐姐,不要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不管秦州嶺怎麼想,你在我心里永遠是獨一無二的,思思最喜歡最喜歡姐姐了。」
媽媽蹲下來抱住我,她說:「謝謝思思,我也最喜歡最喜歡思思了。」
她說話帶了些哭音。
仿佛知道這次見面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或許她心里也會有一絲不舍吧?
我站在原地,目送她遠去,然后蹲下來哭得不能自已。
溫蕓不能理解,她看著我哭完,看著我往院子里走,跟在我身后,第一次仔仔細細打量我。
雖然我在外面鬧得沸沸揚揚,但秦家從來沒有正式公開過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