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當天,宋觀禮在大雨里等了我一晚上。電話打來時,我躺在溫暖的被窩里笑:「我們分手吧。」「沒什麼,就是膩了。」
從前我當著他全家辱罵他,大庭廣眾扇他巴掌,撕碎他送的玫瑰……
他都沒有同意分手。
但是這次,他說:「好。」
1
宋觀禮帶我回老宅吃飯的時候,他的叔叔嬸嬸恰好也在。
我穿得樸素簡單,廳里的傭人來來回回,毫不掩飾地打量我。
宋觀禮的嬸嬸長了一副精明相,手上戴著的金玉哐當作響,金錢的聲音清脆悅耳。
她坐在我對面,含笑開口:
「許小姐應該第一次吃這麼好的菜吧。」
我沒接話,用筷子攪茶水。
宋珍珍嗤笑一聲。
許家奶奶坐在上頭,沉著眼皮,不反駁,也不制止,縱著她們。
「許小姐。」
嬸嬸再度開口,「觀禮將來接手宋氏,要娶的還是門當戶對的。」
「你知道。」
她掩著嘴唇笑,眼角細紋鋒利,「小門小戶出來的人,到底還是教養不好。」
「尤其……」
「還是從孤兒院……」
她的話沒說完,腳步聲和摔筷聲同時響起。
銀質的筷子和瓷碗相撞,把原本假惺惺的禮貌劃開一道口子。
我收回扔筷子的手,看著她冷笑:「你說得對。」
「我確實沒素質。」
2
我知道,他們一家看不上我。
家大業大的宋家,確實有這個資本,奚落一個孤兒院走出來的孤女。
可他們好像忘了,宋觀禮也是他們從孤兒院接回來的。
拐杖擲地有聲,宋觀禮的爺爺忽然出聲:「在做什麼?」
我回頭,看見姍姍來遲的宋觀禮。
嬸嬸的臉色忽然變得無辜起來:「許小姐的餐桌禮儀不太好,我想提醒幾句……」
木頭曳地的聲音刺耳又尖銳,再度打斷了她的話。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直直地就往外走:
「宋家高門大戶,我一個孤女高攀不起,我和宋觀禮就算了吧。」
「阿荔。」
宋觀禮出聲喊我。
我對上他的眼睛,冷冷說了一句:「用這種方式羞辱人,宋觀禮,你真讓我惡心。」
他眸色一動,張嘴欲言,我轉身就走。
嬸嬸帶著哭腔凄厲呼喊:「觀禮啊!我……」
背后男聲女聲混在一起,我額頭青筋跳了又跳,直到坐進車子里,才長舒了一口氣。
車窗外有個模糊的身影往這邊來,我踩下油門,汽車飛速駛出。
3
我和宋觀禮,是同一個孤兒院的孩子。
不過他命比我好。
六歲時媽媽去世才來,十四歲時又被宋家接了回去。
我在孤兒院待了十八年,出生就被遺棄,中途也有幾次被人看中,可最后都不了了之。
我和宋觀禮兒時要好。
那個時候我們倆信誓旦旦地拉鉤,許的誓言是一輩子。
可是約定好再見的那天。
他食言了。
我等了他一個晚上。
他沒有來。
4
我踩下剎車,握緊方向盤的手指有輕微的骨擦聲。
等紅燈的空檔,我抽空看了一眼手機。
有宋觀禮發來的兩條消息:
——我馬上回來。
——開車注意安全。
發出去的怒火,像打在一團棉花上。
我嘆了口氣,把手機砸在副駕駛上。
宋觀禮永遠是這副樣子。
自從意外重逢以后,像是補償似的,他對我很好。
無需說出口就能收到最心儀的禮物,無論多忙都會抽空的陪伴,還有無微不至的關心。
可惜我不識好歹。
回家后五六分鐘門就被打開。
宋觀禮一手拿著外套,胸前扣子扯開一顆,氣息有些不穩。
他向來表情不多,看人時疏離冷漠,唯獨見我時軟下眉眼。
「阿荔。」
他喚了我一聲,開口想說什麼。
我先一步嗆聲:
「分手。」
他被我噎住,身上氣息冷了三分。
「不行。」
我繼續開口:「你們家規矩太多,我不喜歡受氣。」
「那就不受。」
宋觀禮放了衣服,順口答下,自然得像是隨口一說:「以后不去了。」
我怔愣的瞬間,他已經走過來,伸手理了理我的頭發,半斂著眼:
「不許再說分手了。」
指縫被人強硬地擠進,逼迫著十指相扣。
「阿荔。」
5
我和宋觀禮沒有吵架。
他單方面無底線的包容讓我無從下手。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去公司加班了。
早餐還熱著。
我在餐桌前坐下來的時候,宋珍珍的消息也正好發來。
開口就是親密的昵稱:
——荔荔姐。
——今天有空嗎?
——我們一起去逛街吧。
明明昨晚她也在場,可是今天卻表現得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我垂著眼,抬手時手臂有些刺痛,敲下一個字:
——好。
宋珍珍和宋觀禮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珍珍,如珠似寶,被寵著長大的女孩子,我不知道她和宋觀禮關系怎麼樣。
但她不喜歡我。
宋珍珍來的時候開了她的跑車,嘈雜的聲音在市區格外引人注目。
她下車后挽上我的手,親昵地笑:
「荔荔姐,原本我想讓周姐姐陪我的,可惜她忙,抽不出時間,只好麻煩你陪陪我了。」
話里夾著刺,高高在上的虛偽禮節,和她那個嬸嬸如出一轍。
我猜到今天不會有什麼好事,可還是笑著:「不麻煩。
」
6
宋珍珍買東西不看價格。
她在奢侈品店逛了逛,任何多看兩眼的東西都被她買下:「這個,這個……」
刷卡時柜姐眼睛笑彎了,打印出來的票上數字長長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