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爸媽每周都要因他吵架。
那次,他們又吵得天翻地覆。
我逃到網吧,叫了蔣崢幾個陪我一起打游戲。
沒一會周俊越也來了。
他拿著物理習題,就坐在我旁邊。
網吧那麼吵,光線也很昏暗。
他穿著袖子短了一截的舊外套,因為有過敏性咽喉炎,時不時被煙味刺激得捂著唇低低咳嗽。
蔣崢遞給我一支煙:「來一口?」
我接過,湊過去想點燃。
周俊越一把奪過去:「王叔說過,你不能抽煙。」
又拿我爸來壓我。
我心頭一陣煩躁:「那你抽,你把這根煙抽完,我就跟你回去。」
蔣崢笑盈盈把打火機扔給他。
將好學生拉下神壇,也是我們這些小混混低劣惡俗的樂趣。
周俊越遲疑了幾秒,接過我手里的煙,打火機跳躍出小小一團火焰,他低著頭,湊了上去。
煙頭剛點燃,他就開始鋪天蓋地地咳嗽。
他一邊咳一邊把整根煙抽完。
然后拉著我站起來:「走,回去吧。」
回到家,爸媽的爭吵已經結束。
媽媽坐在一地廢墟里抬頭問我:「為什麼那個賤人能生出懂事聰明的兒子,我費了這麼多心思,卻教出你這麼個蠢貨廢物?」
04
是啊。
為什麼呢。
為什麼別人的爸媽舉案齊眉,為什麼別人的爸媽會在孩子難過時,軟語寬慰?
一周后,媽媽自殺了。
那天是她跟爸爸的結婚二十周年紀念日。
爸說有大客戶要見,回不來。
媽媽將親手準備的一桌子菜掀翻進了房間,很久都沒出來。
我不放心打開主臥的門,看到刺目的紅色血漬,像是一條繩索,從浴室一直蜿蜒而出,勒在我的脖頸之上。
我顫抖著去推浴室的門,周俊越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捂住我的眼睛。
「別看了。」
眼淚涌出,濡濕了他的指縫。
「周俊越,我以后,是不是再也沒有媽媽了?」
他掛斷 120,一字一句:「別怕,你還有我。」
「你還有我。」
自昏昏沉沉的夢里醒來,這句話仍在耳畔盤旋。
用溫度計一量,39.5℃。
昨晚吃的布洛芬,沒有任何效果。
也是,急性髓系白血病加上著涼引起的發燒,區區幾顆退燒藥,根本壓不住。
我拿起手機想給蔣崢打電話。
當初的小混混,如今人模人樣進了醫院。
他的導師,還是我的主治醫生。
結果手機里有很多條周俊越發來的微信。
「九點我在民政局門口等你。」
八點四十他催促:「怎麼還不來?」
九點他給我打了電話,我沒接到。
九點零五分他發:「我居然信了你。」
「你就跟你媽一樣,想一輩子耗著我,是嗎?」
眼底被揉進了玻璃碴。
刺痛異常。
我撥出電話:「蔣崢……」
剛叫了個名字,臥室門被推開。
周俊越面色冷峻靠在門上:「我在民政局門口等了你一個小時。」
「我發燒了,所以沒去。」
周俊越眉目清冷厭惡:「宋月,別裝了好嗎?」
「你打給蔣崢,是想證明你還很有魅力,想讓我吃醋?」
「這樣無聊的招數,你用不膩嗎?」
心如在沸水里滾。
我掛起惡毒的笑:「不膩啊,你不是回來了嗎?」
他長眉蹙起:「我回來不是為了你,是有其他的事。」
話音剛落,王蕾牽著嘉嘉探頭出來。
她表情怯生生的:「阿越,我帶著嘉嘉住在你家,是不是不方便?」
5
怒火幾乎將我天靈蓋掀翻。
「知道不方便你還來?就這麼迫不及待想鳩占鵲巢嗎?」
我拿出錢包往外抽卡:「是不是沒錢住酒店,拿去刷,別在我眼前晃,臟了我的眼……」
話還沒說完,周俊越伸手拍了過來:「宋月,你適可而止。」
「啪」的一聲響。
手背紅腫一片,錢包掉在地上,里面夾著的婚紗合照被摔了出來。
周俊越短暫地錯愕,腳往前一步。
這時,王蕾開口:「阿越,嘉嘉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我還是去城中村租個房子吧。」
「房租……我有的。」
「不用!」周俊越似是驟然驚醒,抬眸看我,目光很涼,「房本上是我的名字,我想讓誰住就讓誰住。」
「輪不到她指手畫腳。」
結婚前,他拿出全部的積蓄,又大額貸款,堅持要買這套小房子。
原來,就是為了今日。
不被偏愛的人,嗓門再大也是無用。
我只覺得無盡的倦:「那你們好好住著,我走。」
周俊越語氣硬邦邦:「我沒趕你走。」
我嗤笑回:「我又不是乞丐,有的是地方可去,這鴿子籠留給你們這對渣男賤女。」
我抬腳,狠狠踩在那張婚紗合照上。
一路走到樓梯口,王蕾追上來拽住我:「宋月姐,你留下來吧,別因為我鬧得不愉快。」
「松開!」
拉扯中她暗暗推了我一把。
身后就是旋轉樓梯。
我一把扯住王蕾的衣袖。
要死一起死。
周俊越反應過來,快步上前,伸出手。
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在空中有瞬間的遲疑。
然后,他緊緊握住了王蕾的手腕。
他那麼用力,害怕失去心愛之人,以至于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根根分明。
走廊的水晶燈刺得眼睛生疼,銳痛在每一個細胞炸開。
我閉上眼,松開了王蕾衣角。
「嘭!嘭!嘭!」
身體在臺階上翻滾,疼痛讓靈魂縮成一團。
耳朵里擠進周俊越失措的呼喊:「宋月,宋月……」
這樣摔下去,會當場死亡嗎?
還好遺囑我已經立好,他休想拿到我一分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