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翻滾了幾下,下墜的勢頭突然一緩。
我整個人被抱住。
6
睜開眼,對上蔣崢滿是紅血絲的眸。
他生氣極了:「宋月,你腦子是不是有病?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沖他笑:「欸,別這麼兇,我本來就有病啊!」
蔣崢的喉結反復滾動,有一瞬,他似乎要哭了。
卻又強行忍住:「我帶你去醫院。」
周俊越這時上前,解釋道:「小蕾她一向體弱,去年又摔斷過腿。」
「你剛才如果不松手,我一定能把你一起拽住,也不至于被摔。」
我是驕傲的公主啊。
我要的,是獨一無二的偏寵。
而不是,從其他女人指縫里漏出的那點關愛。
我扶著蔣崢站直身體,靜靜看向周俊越:「如果我剛才摔死了,你會后悔嗎?」
「你會不會跟我爸一樣,到我媽死后才幡然醒悟自己愛的是誰?」
王蕾站在高高的臺階上,說出誅心之語:「阿越一直很感激你,他們都說要不是你和你家的支持,他也沒有現在的成就。」
周俊越自尊心很強。
他一直在竭力擺脫宋家印記,證明自己。
不知又喚醒了他什麼記憶,他勾了勾唇:「別以為我沒看到,你本來是想拉著小蕾一起滾下去。」
「你這樣惡毒的女人,就算摔死,也是自找的,我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
蔣崢拳頭捏緊:「周俊越,你還是不是人,你知不知道……」
我打斷他的話,笑了:「很好。」
「記住你現在的話,到時候別在我墳前哭,弄臟我的來世路。」
我發燒,皮膚大面積挫傷再加腿骨骨折。
蔣崢拿著驗血出來的數據,手都在抖。
或許是心里太空,我整個人很麻木。
這麼重的病,竟也不覺得難受。
蔣崢卷起我衣袖,幫我處理出血不止的傷口,看到了手臂上大片大片的瘀青。
眼睛紅得厲害,哽咽道:「宋月,等退燒了,咱們就化療好嗎?」
「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化療頭發會掉光,很丑。」
「等治好病,你可以重新變美,保住命才最要緊。」
我聳肩,輕聲作答:「可是蔣崢,活著,真的好沒意思啊。」
我甚至,有點迫不及待地想死。
7
我住的是雙人病房。
隔壁床英子是個大學生,睡覺也戴著帽子。
傍晚時,她男友和爸媽提了一個特制的蛋糕來了。
在病房里給她唱生日歌,男友送了她一條四葉草的項鏈。
英子手微微發抖:「這項鏈很貴吧,你哪來的錢,退了吧?」
「不貴,我打工賺的。」男孩笑得憨憨地,「我很快就能工作了,到時候你想買什麼我都給你買。」
我想起自己的二十歲生日。
那時,媽媽已經過世。
爸爸恍然醒悟自己對她的愛。
他懊惱,沮喪,悔恨。
清醒的狀態下,他對我很好,有求必應。
可是喝多了時,他會猩紅著眼質問我:「你要是乖巧懂事,你媽就不會自殺。」
「你也是兇手!」
「我們都是兇手!」
他好像愛我,卻也恨我。
是周俊越,陪著我上學,放學,發呆。
看著我抽煙、喝酒、打架。
在我被爸爸指責時,將我拉上樓。
那個月光湛湛的夜,他問我:「宋月,你這輩子,都要做一攤爛泥嗎?」
「如果你決定如此,那我……要放開你了。」
后來,我甩下狐朋狗友開始好好學習。
解題的快樂,壓制著內心源源不斷涌出的黑暗。
高考結束,我跟他考到了一個城市,兩個學校緊緊相鄰。
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我跟蔣崢他們一起去唱歌。
在昏暗的包房,蔣崢拿著戒指跟我告白。
我笑著踢了他一腳:「你少耍我,我有喜歡的人。」
「誰啊?」
我勾住角落里周俊越的脖子:「嘿,做我男朋友怎麼樣?」
我表面大大咧咧,其實手心緊張得出了一層汗。
他沉默了有五六秒。
點了點頭:「好!」
我哈哈大笑,酒意上了頭,我摟住他的脖子親了一口。
他的唇,很軟。
包廂里音樂那麼吵,卻壓不住我瘋狂的心跳。
我們在圖書館的桌下牽手,我們在英語角的繁花里接吻,我們在午夜的街道并肩而行……
那是媽媽死后,我最幸福的時光。
但一切,在二十歲生日那天被打破了。
周俊越帶著嬌小的女孩來參加了我的生日會,介紹說:「這是我小時候鄰家妹妹,王蕾。」
「現在是跟我一個專業的學妹。」
8
他把勤工儉學答應給我買生日禮物的錢,用來給王蕾交了學費。
給我買了個四十八塊錢的水晶球做禮物。
劣質的底座,戳破了我的掌心。
鮮血蹭在球面上,觸目驚心。
我發了好大火,周俊越卻說:「生日年年都有,念書是大事。」
「宋月,你從小錦衣玉食,根本不會懂我們的處境。」
從十五歲到二十歲,我們人生四分之一的時間是一起度過的。
可現在他用「你,我們」,短短三字,就輕輕松松地,劃開了界限。
他們用我聽不懂的方言,說著童年趣事。
他們在同一家店打工,勤工儉學。
他天天戴著王蕾送的帽子,卻將我送的鞋束之高閣。
兩周年紀念日那天,我們約了看電影。
周俊越帶著王蕾一起來了。
「小蕾到現在都沒看過 3D 電影,咱們一起吧。
」
他去買票,溫順乖巧的王蕾露出真面目:「宋月,阿越跟你在一起只是為了報恩,我跟他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