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起,我就開始害怕讓爸爸媽媽看到我差勁的一面。
我拼命努力、拼命學習,終于考上了重點大學。
我終于讓他們有面子了。
謝師宴那天,我爸爸喝得爛醉,抱著學校的老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還是景行之開車送了他回家。
安頓好我爸媽,景行之把我堵在我家門口。
「窈苭,真為你高興。」
我順勢親了他一口,說出了藏了一年的實話:「景行之,我從來沒喜歡過你,我只是需要你幫我考上大學。分手吧,我要開始新生活了。」
他當時的表情我已經不記得了。
只記得他說:「窈苭,從小到大你什麼要求我沒答應過,為什麼要騙我?」
怎麼回答他的我也記不清了。
只記得他走后,我哭了。
哭得好慘。
景行之在我身上付出的,不亞于我的父母。
我也想跟他在一起。
可是他是天之驕子,我卻低入塵埃。
我太缺少愛了,我沒辦法回應給他相同的情感。
我每天一睜眼就想確定他到底愛不愛我,我好怕他也會像我爸爸那樣,前一晚還在哄我睡覺,一大早就已經出現在了地球的另一端。
我太害怕了。
我害怕他也會這樣,毫無預兆地把我丟下。
我需要他不斷地證明他愛我。
而這種自我價值的獲取,完全依靠一次次把他推遠。
我獲得肯定的方式,來源于對他的傷害,來源于對我們之間感情的消耗。
我一邊掙扎在沒有安全感的沼澤里,一邊把來救我的他越推越遠。
所以我選擇了分手。
我這樣的人,活該一輩子孤單。
3
只是出乎我的意料,來到大學,上的第一節課,老師竟然是他。
聽我媽媽閑談時說,他在輔導我上這所大學的同時,一直在準備講師的入職考試。
媽媽說:「景行之這是活到老,學到老,自我價值感強,永遠在挑戰自己,你要多學學人家。」
可我卻認為,他從前選擇來這里,可能是出于想繼續守護我。
但在被我甩了之后還選擇過來當講師,完全是想報復我。
「在想什麼?」腰突然被掐了一把,我回過神來。
「爹……啊不是,呸呸呸,」我瞬間臉上滾燙,「景老師,我餓了,想先去吃飯,晚點再找你補習可以嗎?」
景行之愣了足足一分鐘。
在這一分鐘里,我罵了自己一萬遍。
沒出息的家伙,怎麼把心里想的喊出來了。
好丟人啊啊啊!!!
身后的人突然笑了起來,胸腔的震動透過骨頭傳遞給我。
「……爹?」景行之語氣帶著笑,「你是在玩什麼角色扮演的游戲嗎?」
我沮喪地低下頭,總不能直接告訴他,在我沒開竅的那些年里,我一直把他當半個爹吧?
氣氛沉默了一小會。
他突然伸手戳了一把我的肚子:「真餓了?」
我點頭委屈道:「嗯,擔心掛科,一早上到現在都沒吃。」
「四年了也沒見你著急過,我還以為你不想畢業要留在學校陪我。」景行之的兩只大手掐著我的胳肢窩將我從他的腿上放到桌子上。
然后揉了揉我的頭,無比慈祥地說:「先餓著,我還有一節課。」
「……」?
等到景行之下課來接我,已經到了十二點。
「去我家,我給家里阿姨打過電話了,我們到家剛好吃飯。」
「哦。」
上車后,他伸手就要按啟動車子的按鈕,卻又在按下去前一秒停住。
我下意識地看向他,去猝不及防地跌入他的視線。
「我后悔了。」他說。
我心中警鈴大作:「你不會還要掛我科吧?我都答應去上課了!」
「不是,你單方面跟我冷戰四年,我就這麼原諒你,太虧了。」
「……」我默了默,倔強道,景行之,有沒有可能我四年前是把你給……」
我話剛說到一半,他突然側身朝我靠近。
鼻尖幾乎相貼。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手握成了拳頭,『甩了』兩個字卡在嗓子里,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臉上驀地爬上笑意:「安全帶。」
說著,他伸手替我系上了安全帶。
……誰能收了這只笑面狐貍。
—
一路上誰都沒有在說話,我窩在副駕駛,感覺車內氣壓有點低。
車子停下時,他下車前一秒,我沒忍住開口糾正了他的說法:「不是四年,是三年零六個月。」
他身形一頓,回頭看向我,沉默了一會,他道:「……黎窈苭,你可真行。」
這話說的,一直到午飯結束我都沒想明白,我到底哪里行。
午飯后。
「去次臥睡午覺,下午兩點上課,我一點半來喊你。」景行之敲了兩下側臥的門,修長的身形直接略過我走向了書房。
我問:「你不睡嗎?」
他站在書房門口,雙手插在兜里,很斯文、很敗類。
他說:「我要去反思。為什麼我會有堅持四年拒絕上課的學生。」
說完,他沒再理我,徑直就進了書房。
書房和次臥離得很近,我躺在床上,都能聽到他從書房進出的聲音。
睡著后,我做了個夢。
夢里我又回到了小時候,所有人都走了,爸爸媽媽,奶奶,還有景行之,全走了。
家里,隔壁,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
我坐在家門口嚎啕大哭。
哭累了,我抱著枕頭邊抽泣邊罵。
「壞景行之,臭景行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