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合眼神冰冷地掃了過來。
顧母聲音戛然而止。
“你自己帶著你兒子去醫院。”顧云合面無表情拿走了顧母手里提著的紙錢和香煙,“我還要去看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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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的墳地在山頭上。
要想前去祭拜親人,還得自己走石梯和小路爬一段山路。
顧云合坐著公交車到的時候已經傍晚了。
路兩旁大樹的樹葉早已經掉光,只余下光禿禿的枝干,張牙舞爪地遮擋住大半邊天空。
冬天太陽落得早,血色殘陽,滲人的血紅色透過遮天蔽日的枝干隱約能窺見一二。
顧云合早上去花店挑的最好的花早已經垂頭喪氣,焉巴巴地倒下去了。
她從路邊摘了幾朵野花替換上去。
山腳下保安室常年待著一位保安大爺,對顧云合挺面熟的。
瞧著顧云合來,大爺熱情道:“小姑娘,又來看你爸爸了啊!”
顧云合抱著一束野花,輕輕提了提唇角:“是,大爺您還記得我啊。”
大爺給她開了門:“我哪會記不得呢,每年這個時候你都來看你爸。”
顧云合抬眸看著前方彎彎窄窄的山路。
恍惚間,這條路她已經走了好多好多年。
冬天的山路并不好走,尤其昨天這里還下了場小雨,山路更是變得泥濘起來。
顧云合手上提著的東西好幾次都掉在地上,又被她擦干凈撿起來。
等終于走到顧父墳前的時候,她手上和褲腳邊都多多少少沾著灰塵和泥點子了。
她把那束野花輕輕放在顧父墳前,又把鹵菜、水果挨個挨個擺上。
這些都是顧父生前最愛吃的。
墓碑上,顧父一如既往對她笑得燦爛。
顧云合找了個東西墊著坐下來。
明明全身弄得臟兮兮地咬牙硬撐了一路。
明明說好要笑著來見父親。
明明在心里告誡過自己顧云合你不準哭。
在看見父親照片這一刻,她還是抑制不住地紅了眼眶。
“爸爸。”
她聲線顫抖著喊了一聲,淚水跟著就奪眶而出。
暮色四沉,天地間像是座巨大的黑色囚籠,沉沉地壓下來。
昏暗無人的山頭,只余下女孩帶著哭腔的低語。
“我有好好在吃飯睡覺,也有好好在學習,績點在我們專業一直是第一名……”
“和周圍人相處也很好,我們學院一個叫辜閔之的老師很喜歡我,還有一位意大利的老師也是……”
“你叮囑過我要照顧好媽媽和弟弟,我也在盡力去做了,即使媽媽還是更喜歡顧云昌……”
嘮嘮叨叨半天,顧云合哭得眼睛澀澀的。
把一切都說出來以后她終于好受了一點,抬手擦擦眼睛,看了一眼墓碑上的顧父:“你不準笑我哭啊。”
“爸爸。”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又小聲道。
“我談戀愛了。”
“他叫周憚,在我們學校里是個聲名遠揚的壞蛋。”
“但他對我挺好的,給我買藥,陪我在圖書館自習,帶我在寧圳到處玩……我很喜歡他。”
最后一張紙錢在盆中燃燒殆盡,煙塵絲絲縷縷向上飄,慢慢融入到無邊的夜色中。
顧云合垂下眼。
“他很好……好到,讓我覺得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一直都明白的。
她在清醒地淪陷。
又不知道說了多久,顧云合終于站了起來。
久坐的緣故讓她腿有點麻,站起來的時候踉蹌了一下。
顧父依舊笑盈盈地看著她。
“就說這麼多。”她拍了拍沾著灰的手,沖顧父比了個再見的手勢,“明年您生日我再來看您,到時候媽媽和弟弟應該也會來的。”
顧云合慢慢走下山。
走到山腳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只有保安室還亮著暗暗的光。
最后一趟回城的公交車她也早就錯過了。
“姑娘,外邊冷,進我這里來坐坐吧。”保安室里的大爺朝她招招手。
寒風呼嘯著,刮在人臉上確實不怎麼好受。
顧云合悶著頭走過去。
“哎喲,這眼睛怎麼腫成這樣!”大爺瞧著她剛哭完的眼,“這麼晚了,媽媽怎麼不來接你?”
大爺還以為是接她的人沒到。
顧云合低下頭。
她現在手機也沒有,只還剩下點現金在身上,勉強夠一晚上的住宿和回城的車錢。
在這兒休息一會兒,等這陣寒風過去,她就去外邊找家住宿將就一晚上。
“這里熱水袋拿著。”大爺把剛灌上熱水的熱水袋遞給她,然后拿著手電筒開門出去,“老頭子我巡邏去了,你就在這兒等著媽媽來接嗷!”
“謝謝大爺。”顧云合開口。
大爺哎了聲,佝僂的身影向前走,逐漸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顧云合抱著熱水袋發神。
眼睛又有點酸酸的。
有點冷,她下意識在板凳上把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坨。
一個和她無親無故的保安大爺都能對她這樣好。
親生母親卻在遇到危險時想把她推出去。
顧云合一直在麻痹著自己不去在意。
這麼多年,顧母對弟弟的偏袒她早就習慣了。
只要自己堅強,別人做的事情才不會去在意。
同樣,只要她不去和人主動交往,也就不會受到別人的傷害。
這也是她在學校里常年獨來獨往,不喜和別人社交的原因。